“顾总，顾总……这个提案等您签字，客户那边催……”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覆盆子的淡雅清香。
    顾凉靠在椅子上，从睡梦中陡然转醒。
    她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瞧见助理一脸局促的站在旁边，手上拿着最新的提案。
    意识回笼，顾凉惯常冷漠的眼眸，掺了些许复杂，还有一缕几不可察的茫然。
    “拿来吧。”
    助理松了一口气，赶忙把那份修改过n遍的提案递到她面前。
    顾凉垂眸扫了一眼，是那个棘手的城郊旅游景区开发项目。
    最初的方案是拆掉所有老建筑，建一座水上乐园游乐场。
    但成本耗资太大，她否掉了。
    眼下又翻过上面写的，预算那栏填的数字，顾凉仍旧有些不太满意。
    她蹙了蹙眉。
    “安排车，我亲自过去一趟。”
    “是，马上安排！”助理急忙应声。
    这次居然没被打回来，嘿嘿。
    宽敞的办公室重归寂静。
    顾凉坐在素净的背景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划过白瓷杯，淡色的水汽逐渐氤氲了她的眼睛。
    似乎做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梦。
    漫长到……
    像是经历了一生。
    顾凉指尖轻搭着桌面，蓦地看见桌角那沓装订成册的打印稿。
    正是她之前看的那本书——
    顾凉瞳孔骤然一缩，霍然起身，穿过玻璃门，走到实习生的电脑桌前。
    微微俯身，压迫感十足，冷声问道：“结局是什么？”
    实习生还在吸着奶茶，冷不丁听见上级的一句话，差点没喷出来。
    “顾、顾、顾总——”
    顾凉眸色冷淡，重复道，“结局。”
    实习生懵了，“什……什么结局？”
    “你看的那本——《女帝权倾天下：八个夫郎皆绝色》。”
    实习生死死捂着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社亖就在今天。
    谁懂啊？
    平常不苟言笑冷漠威严的上级，竟然抓包她上班看这种羞耻度爆表的书。
    她真是羞愤欲死。
    找块豆腐砸一砸算了！
    “顾总，我、我……”
    “结局。”顾凉显然没了耐心。
    “哦、哦，好的！”
    实习生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划开手机，点开熟悉的某橙红色app，递给顾凉。
    顾凉没接。
    只是顺势倚在电脑桌边，修长的手指落在屏幕上，不断向下翻页。
    李云霁娶了八位夫郎，但自她登基之后，作者似乎烂尾了，后面的剧情如脱缰野马，一路狂飙。
    最后大乾被北燕铁蹄踏碎。
    山河倾覆，社稷成灰。
    顾凉冷抿起唇，近乎疯狂地检索。
    可直等她翻完这将近千万字的巨着。
    他的名字。
    都没有再出现。
    一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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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禅八月，蝉鸣聒噪。
    空气中的燥热难祛。
    一辆黑色大奔稳稳停在市郊小镇上。
    “顾总，到了。”助理停稳车，看向后座闭眼假寐的人。
    顾凉嗯了一声，推门下车。
    热浪扑面而来。
    她瞧见路边摊上卖的西瓜汁，犹豫了下，侧脸看向助理，声音清冷依旧，却带了一分不确定。
    “喝么？”
    助理简直受宠若惊。
    猛猛点头。
    咋回事，顾总今天……好像多了点人味儿？
    看摊的是个穿着道袍的道长，一把蒲扇盖在脸上，桃木簪松松挽着发髻，手上百无聊赖地盘着串刻着“道系青年”的手链。
    “老板，西瓜汁怎么卖？”
    蒲扇下传来一声慵懒的呵欠，道长握着蒲扇朝下指了指，“三十五，一杯。”
    顾凉挑眉：“……溢价有点离谱。”
    蒲扇唰地移开，道长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
    “这位女士，此言差矣，这一杯冰镇西瓜汁，还白赠一卦，包物超所值的。”
    顾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女人的姿态，倒是和天稷有点像。
    她摘下墨镜，气定神闲地拎过一把竹椅，悠然坐在她对面，“那道长可以算算，我今天为什么来。”
    “要是算得准，你这堆瓜，我全包了。”
    云清眼睛瞬间亮了。
    猛地坐直身体，一扫方才的敷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几秒后，她斩钉截铁。
    “你是为姻缘而来，这里，有一个让你魂牵梦绕、寤寐思服的人。”
    对方刚说完，顾凉便轻笑一声。
    “看来这钱，你是赚不到了。”
    她起身，准备换个不丧良心的瓜摊。
    就在她错身的那刻。
    不远处葱茏的树影晃动，一道清冷素净的身影缓缓走来。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一位年轻的道长。
    长发拢髻，眼神清冽，唇色浅淡，步伐不疾不徐，绣着浮云纹的道袍古朴雅致。
    清冷俊美，不染纤尘。
    明明是燥热的天气，他的出现，却平白给人添了一抹清凉。
    顾凉脚步一顿。
    云清像是看到救星般，急忙挥手，“师弟，这儿！”
    帅道长走了过来，有些无奈的把一沓符纸递给她，嗓音清冷如泉，“师姐，这你都能忘。”
    云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头次出摊，业务不熟。”
    她又指着旁边的顾凉，“来了位大客户，嫌我算得不准，师弟，你快给人算算。”
    玄清抬眸，直直撞入顾凉那双疏淡却深邃的眉眼。
    他轻抿了抿唇瓣，掩下心底那股异样。
    礼貌问道。
    “这位女士，方便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顾凉没有拒绝，依言伸出手。
    只是悬空的手指轻蜷，似是有些犹豫。
    下一瞬。
    就被对方轻轻握住了。
    柔软微凉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掌心，轻微勾起些许痒意。
    顾凉睫毛难以自抑地轻轻一颤。
    只是过了几秒钟，却仿佛又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玄清松开，淡淡的笑了笑。
    轻声道，“女士的事业线清晰深长，这次的项目会成功，而且，会有意外收获。”
    “顾总！联系到镇领导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助理走过来，见她还站在摊前，小声询问道，“还是，再等等去？”
    顾凉敛眸，目视了一眼摊上的西瓜，扫码转了两千过去。
    然后拿起两杯榨好的西瓜汁，塞了一杯给助理。
    “走吧。”
    她对着玄清微微颔首，“多谢道长赠言。”
    玄清愣了下，拦住她，“女士，你扫多了，一杯才五块。”
    顾凉眉头微挑，看了眼云清，对方默默盖上蒲扇装昏。
    “没关系，多出来的钱，就当我为道长祈福了。”
    玄清看着她，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助理还在催促，顾凉犹豫了下，拿出手机，“加个微？”
    玄清明显一怔，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他看了眼顾凉，最后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
    扫完码回去坐下，就见她二人已经驱车离开。
    云清凑过来，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师弟，你平时起卦不都是掐算的，这回还需要看手相？”
    玄清微微一笑。
    “毕竟师姐说算不准，我也想谨慎点，免得砸了观里的招牌。”
    云清立马炸毛，“谁说我算不准……我只是角度不一样，理解方式不同！”
    “师姐，若是师父知道你摆摊故意哄抬高价，不守道心，年底的道士考核——”
    云清瞬间焉了，悻悻地闭上嘴。
    “你是会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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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镇上有家道观？”
    顾凉望着窗外的街景，忽然开口。
    助理开着车，一边回道，“啊？是、是有一家。”
    “就在旁边国道岔出去不远，好像叫白云观，不过那道观年头挺老了，香火也不旺，没啥名气，顾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凉摩挲着指腹，目光沉静。
    “项目方案，改。”
    助理心如死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改成……？”
    “旧城重建。”
    和全部推翻不同，在一定程度上维持风貌，升级翻新，打造特色旅游景区。
    助理心底疑惑。
    这镇上的旧建筑也不算多……之前评估是没有留下的必要，顾总也是点了头的。
    怎么才来这看了一下，这就改主意了？
    但是作为一个好下属，盲目听从上级指示就行。
    “好，回去就改。”
    她大略揣摩了上意，“是想留自然景观？”
    顾凉淡声道：“就白云观吧。”
    助理：“！”顾总真的变了，她完全猜不透一点。
    顾凉低头，看着微信界面，对方发来一条备注。
    [白云观玄清。]
    顾凉眸色微动，指尖缓缓敲下几个字。
    [玄清道长，算卦怎么收费？]
    对方立刻回复。
    [你想算什么？]
    顾凉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我想找一个人。]
    [……什么人？]
    顾凉凝视着那行字，指尖悬停片刻，最后敲下：
    [我的爱人。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星。]
    这一次，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状态持续了很久。
    直到助理提醒下车了，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顾凉并未立刻下车，手搭在车门把上，眸光幽深。
    她在心底默数。
    就在她指尖拨开门把的刹那。
    屏幕亮起，他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顾凉看着提示，唇角缓缓勾起。
    眸中翻涌跌宕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她指尖划过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畔。
    接通了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顾凉以为，对方会不说话就挂断时。
    一个清冽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穿越了漫长梦境的低哑男声。
    在耳边缓缓响起。
    “……妻主？”
    顾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了然从容。
    她微微勾起唇角。
    “是我。”
    我从不信神佛，却不止一次地想向上苍祈求。
    无论我身处何地，无论你在哪里。
    我们总会重逢。
    我的阿岚。
    我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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