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苏敬望着那支钉在马车上的雕翎箭,以及箭尾烧焦的婚书,肺都要气炸了。
贺兰家,好大的胆子!
这已经不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副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敬抬起头,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山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然是……继续放火!”
梅县,连绵的暴雨已经下了快一个月了。
天像是破了个窟窿,没完没了地往下倒水。
潮湿的空气,腐烂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瘴疠又开始蔓延了。
三十六峒中,已经有五个峒寨再次爆发了咳血热症。
村寨里的人们痛苦地咳嗽着,鲜血染红了衣襟,一个个倒下。
传统的巫医们,跳着古怪的舞蹈,吟唱着听不懂的咒语,却毫无用处。
绝望之下,他们居然提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提议:活祭“汉女以谢山神”。
“荒唐!”
武媚娘站在风雨飘摇的峒寨中央,怒斥着那些愚昧的巫医。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脸上,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什么山神?什么鬼神?这都是人为的!是病,得治!”
她带来了李承乾的“火政”理念,带来了净炭,带来了希望。
峒寨里的人们,畏惧地看着她身边的那个黑黝黝的炉子——火政炉。
他们听说过,炭有毒,烧炭会死人。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武媚娘没有理会那些质疑的目光。
她走到火政炉前,亲手点燃了炉子。
炉膛里,火焰升腾,散发出滚滚的热浪。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百草净炭剂,一把一把地丢进炉膛。
“都说炭有毒,都说烧炭会死人,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这火,到底有没有毒!”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凑近炉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息、三息……
寨子里的人们,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一息、两息、三息……
武媚娘安然无恙!
“若此火有毒,我先死给你们看!”
她的话,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山寨。
寨子里的人们,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如此果决的女子。
“她……她不怕火!她不怕毒!”
“她是神女!是来救我们的!”
武媚娘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
她强行将峒寨首领之子拉到身边,开始为他施治。
“烧炭取暖,驱散寒气!用净炭水擦拭身体,消毒杀菌!多喝水,多休息!”
她一条一条地吩咐着,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三天后,奇迹发生了。
首领之子退烧了,痊愈了!
整个峒寨,沸腾了!
所有的寨民,都跪倒在武媚娘面前,顶礼膜拜。
“火娘娘!您是火娘娘下凡!是来拯救我们的!”
与此同时,塞北,大漠戈壁。
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阿史那云歌裹紧了身上的皮袍,眯着眼睛,望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地平线。
“云歌,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部落?”一个回纥商人,抹了把脸上的沙子,问道。
阿史那云歌是突厥降部酋长之女,精通汉话,熟悉草原地形,被回纥商队聘为向导。
“快了,再走半天就到了。”阿史那云歌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几座毡房,“不过,最近草原上不太平,听说很多部落都得了怪病。”
“怪病?什么怪病?”商人紧张地问道。
“说是咳血,发热,全身无力。得了病的人,很快就会死去。”
商人的脸色,变得苍白。
“那……那我们还去吗?”
“当然要去!”阿史那云歌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不仅要去,还要救他们!”
她从骆驼背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火政炉。
“这是什么?”商人好奇地问道。
“这是‘移动火篱’。”阿史那云歌笑着解释道,“有了它,我们就能在草原上烧炭取暖,驱散瘴气,救治病人。”
“可……可炭不是有毒吗?”
“那是你们不懂得使用!”阿史那云歌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真正的火,可以驱散黑暗,带来光明,带来希望!”
她用骆驼驮载着小型火政炉,穿越戈壁,走遍了一个又一个部落,救治了一个又一个染疾的牧民,并向他们传授李承乾的“六则防疫法”。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她的好意。
在一个古老的部落里,一名老萨满怒斥她背叛传统,亵渎神灵。
“你这个异教徒!你竟敢用汉人的邪火,来玷污我们的圣地!”
阿史那云歌拔出弯刀,狠狠地劈向火炉的炉盖。
“咔嚓”一声,炉盖被劈成两半。
“你们的神不吃灰,可我们的孩子会死!”
她望着那些惊恐的牧民,大声吼道。
当夜,她在沙丘上,用树枝刻下一行汉字:
“我也想成为一簇不灭的火。”
长安,工部。
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
“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扩大火政院在边州建站预算!”工部右侍郎杜君卿,声色俱厉地说道。
“一州一炉,耗银三百两!若全国推行,岁支超军饷!这简直是劳民伤财!”
“况且,岭南蛮地,岂容女子主政?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放肆!”
薛仁贵大步踏入殿中,将一只密封的陶罐,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是我在伊州截获的病尸肺囊——里面全是煤灰颗粒!你说的是钱,我看到的是人命!”
群臣默然。
只有杜君卿,依旧坚持:“程序不可废!”
岭南,梅县。
武媚娘看着刚刚送到的新一批药材补给,眉头紧锁。
这批“清瘴散”药粉,触手温热异常,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命婢女取来炉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入火中。
火焰瞬间转紫,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有毒!”武媚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立即封锁仓库,查验批单。
批单上,署名为“岭南都督府采办司”。
然而,武媚娘知道,这个采办司,早已被王德用的旧部渗透。
王德用,这个失势的老宦官,虽然被贬到了岭南,但他依然贼心不死,想要置她于死地!
“好啊,王德用,你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武媚娘冷笑一声,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不动声色,反而命令亲信,放出风声:
“火娘娘感念地方孝心,明日将公开服用新药祈福!”
当夜三更,两名黑衣人潜入药房,想要替换毒药,增强毒性。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武媚娘的陷阱。
“火女卫”早已埋伏在药房四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黑衣人刚一动手,就被“火女卫”生擒。
第二天,阳光明媚。
武媚娘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聚集的百姓,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乡亲们,今天,我要当众服用新药,为你们祈福!”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传遍了整个梅县。
次日上午,梅县广场人山人海。
武媚娘一身素衣,站在高台之上,阳光洒在她略施粉黛的脸上,更显风姿绰约。
她挥手示意,亲兵便将那批“清瘴散”一箱箱抬上,堆成一座小山。
“乡亲们,这批药,有毒!”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接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被押了上来,跪在台前。
武媚娘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断了捆绑黑衣人的绳索。
黑衣人如蒙大赦,疯狂磕头,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王德用指使采办司下毒的全过程,甚至牵扯出长安御史台某位官员。
她命人取来笔墨,一气呵成写下供词副本,盖上印鉴,交给薛仁贵的飞骑信使:“八百里加急,送东宫!”末尾,她笔锋一转,添了一句:“奴婢不敢求赦,只问——若我不狠,这南荒的火,还能烧几天?”
信使策马狂奔而去,蹄声渐远。
武媚娘抬头望向远方山脊,三道狼烟信号升腾而起,那是王德用最后的眼线在撤离。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的亲信低语:“送他们一程。”
长安,东宫。李承乾展开信笺,细细读完,眼神晦暗不明。
“她,长大了。”他轻轻吹熄烛火,将信纸丢入火盆,看着火焰跳动,低语道:“她终于学会,用别人的灰来暖自己的炉了……”
李承乾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
他缓缓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垂下。
“殿下,该歇息了。”
李承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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