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之伤,素来棘手无比,牵一发而动全身。”吴济面露沉吟,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吴某虽有些浅见,却也不敢妄言必能奏效。医道如同修行,讲究的便是一个对症下药。靳道友,不知可否将当日受伤的详细经过告知?这或许关乎治疗的关键。”
靳北闻言,面上顿时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挣扎、犹豫、乃至一丝恐惧交织闪过,似乎触及了某种极大的禁忌。
吴济并不催促,只是静坐原地,目光平和地等待着。
洞府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石壁上萤石散发的微光轻轻摇曳。
良久,靳北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罢了……此事倒也并非什么绝顶机密,只是……牵涉到妖族。若风声走漏,恐惹来杀身之祸。老道今日所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还望吴堂主日后切莫对外人提及半分,否则……你我都将大祸临头!”
听到“妖族”二字,吴济神色一凛,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十足的重视:“道友放心,吴某绝非多嘴多舌之人。”
靳北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幽深,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吴堂主对炼器之道,可有所了解?”
不等吴济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法器、灵器、灵宝、仙宝……这炼器之阶,从灵器至灵宝,乃是一道天堑。其间最关键之差,便在于‘器灵’!然天地间,欲使法器自生器灵,何其艰难,非大机缘、大造化不可得……”
吴济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不明白治疗神魂之伤为何突然扯到炼器上,但他依旧耐着性子倾听。
只听靳北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傲然:“老道我……曾于一处古修洞府中,偶得一篇残卷,其上记载了一门秘法,可……炼化妖魂,以为器灵!”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吴济的反应,才继续道:“当然,并非所有妖魂皆可成功炼化。妖魂生前品质越高,炼化成功的几率便越大。但即便最终无法成就真正的器灵,但凡经此法熔炼妖魂之法器,亦能平添几分寻常法器绝难拥有的神异威能!”
说到此处,靳北脸上那抹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但很快,这抹得意便化为浓浓的苦涩与自嘲:“凭借此法,老道我在大风城炼器界,倒也搏得了几分虚名。久而久之,便有些……利令智昏,忘了敬畏之心。”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陷入了不愿回忆的往事之中:“多年前,恰逢数只大妖不知何故冲击大风城,被护城大阵重创。彼时老道与几位至交好友觉得机缘难得,便联手出击,竟真成功截杀了一只重伤遁逃的大妖,并将其妖魂封印……”
“得了那强大妖魂之后,老道我被贪念冲昏了头脑,竟妄图将其炼入自身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之中,以求一步登天!”
靳北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带着深深的后怕:“岂料……那大妖的来历远比表面看来更为可怕!即便仅剩残魂,竟仍保有施展本命神通之能!老道我这身神魂道伤,便是猝不及防下,被那妖魂临死反扑所伤!若非……若非有些保命底牌,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叙述至此,靳北长长叹息一声,停了下来。他一抬眼,却见吴济正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眼神中混杂着惊讶、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吴堂主?”靳北疑惑地唤了一声。
吴济猛地回过神,右手几乎下意识就要向腰间的灵兽袋摸去,但瞬间便意识到不妥,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沉声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靳道友,冒昧再问一句,当年你们所截杀的那只裂空妖……其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界?在裂空族中,又可能是什么身份?”
靳北面露艰难之色,似乎在衡量说出此事的风险。
在吴济凝重如实质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沉默了良久,这才仿佛认命般,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艰难吐露:
“靳某……事后多方秘密查验证实,才……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只裂空妖,其血脉……极其纯正,恐是裂空王族直系后裔!此妖虽然修行岁月不长,其全盛时期的力量,恐怕……已然堪比人族金丹修士!”
裂空王族!
吴济心中剧震,倒吸一口凉气。
裂空族乃是风蚀岭修行界三大霸主级妖族之一,据说其始祖可追溯到上古神兽金翅大鹏!王族后裔,地位何等尊崇?
难怪!
难怪仅仅一丝残魂的反扑,就能将筑基后期的靳北伤到如此地步,缠绵数十年无法痊愈!
也难怪靳北对此事讳莫如深,宁愿神魂日渐枯萎也不敢轻易求医。
一旦消息走漏,被裂空族知晓竟有人族修士敢猎杀并试图炼化其王族后裔的妖魂,那将要降临的怒火,恐怕顷刻间就能将整个大风城从地图上抹去!届时,所有相关之人,无一能幸免!
想到这里,吴济心中猛地一动,一个惊人的联想不可抑制地蹦了出来——
自己灵兽袋中那只沉睡的小兽,吞噬地火,身负诡异蛇印,来历神秘……
会不会与当年那场大风城妖乱、与那几只重伤遁逃的大妖有关?莫非它是其中某只大妖在陨落或遁逃前,竭力保下的后代?
此事必须深究!
吴济暗自决定,定要找机会从靳北这里套出更多关于当年那场妖乱和那几只大妖的信息。
“吴堂主,这些……这些信息,不知对诊治可有何帮助?”靳北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却又掩不住那最后的一丝希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在脑海中回想自身所掌握的诸多手段——
来自药神谷的海量医典、系统衍化的《青帝混元经》特性、以及自身对医道的理解。
他很快筛选出几种或许能对此症起效的方法,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道友此番坦诚相告,至关重要。根据道友伤势特性,吴某思忖,或有两种方法可试。其一,需炼制一味‘养魂丹’,此丹对修复神魂本源损伤有奇效。其二,则需辅以在下独门的一套‘定魂针’秘法,以内针之力,疏导淤塞,稳固残魂。”
神魂之伤,向来是修真界公认的难症,寻常丹师医师根本束手无策。此人竟张口就提出两种可行之法!靳北心中顿时掀起波澜,对吴济的评估瞬间又拔高数筹,原本死寂的心湖中,竟真正生出了一线希望的涟漪。
吴济倒是没太在意他的震惊。
自他来到这黄沙古域后,便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与此地繁盛的修行水平相比,其医道与丹道的发展,似乎处于一种相对滞后甚至堪称“贫瘠”的状态。
就拿炼丹来说,乾元大陆修行界可谓百花齐放,各家各派几乎都有压箱底的独特炼丹传承,哪怕是那些号称“一剑破万法”、不屑外物的剑修门派,甚至都能别出心裁地捣鼓出“剑气养丹”、“心火炼诀”之类的古怪秘法。
然而,从他接触到的磐石坊市丹阁,以及大风城本地的情况来看,此地的炼丹之道似乎更多停留在按部就班的传承阶段,讲究一个“稳”字,却极少见到那种充满探索与创造力的勃勃生机,丹药品类也相对单一。
对此现象,吴济曾私下做过一番思考推断。
他认为主要原因之一,很可能与黄沙古域极度恶劣的自然环境有关。
这片广袤的修行地域,九成以上的土地被无尽黄沙覆盖,灵气稀薄暴烈,适合灵草生长的绿洲和灵地少之又少。
这就导致各种炼丹所需的灵草、灵药产量极其低下,价格常年居高不下。
对于大多数炼丹师而言,日常练习和完成宗门任务所需的份额都常常捉襟见肘,需要精打细算,又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让他们去挥霍、去尝试不同的丹方配比、去探索全新的炼丹火候与手法?
这种资源上的极端匮乏,在无形中极大地限制禁锢了此地炼丹师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使得整体丹道水平陷入了一种难以突破的停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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