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三处鼓汹涌反击  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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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延霸从出战到回城,前后一个多时辰。
    巳时末,亦即后世时间,上午快十一点钟时,孟让重新组织起了攻城的兵马,对太康城再度展开攻势。羞恼交加之下,攻势比之昨晚,却是凌厉许多。
    朔风从北而来,既吹过太康城头,也吹过西边四五百里外,黄河两岸的河阳三城城头。
    两处都是喊杀震天,血腥弥漫。
    却河阳外城下、北城下,单雄信、李士才、常何等部依然在猛攻不止。
    河阳北城外,城东,常何负责的攻城方位。
    其中军望楼上,常何刚刚收回顾望西边的视线。李士才转告了他单雄信的书信,并告诉他,已经遣出军吏还管城,请求李密再做指示,但军吏才离开不久,估计路程,李密的回令,最快也得两天后才能到来。却也不知汉军在白马的主力,有无已被调动?
    李士才、常何部这边面临的情况,比攻河阳外城的单雄信部,更要严峻。
    至少如果战事不利,单雄信可以向南撤退,李士才、常何却是孤军在此,一旦汉军援兵杀到时,河阳北城尚未攻下,他们就无路可撤。但是河阳北城的坚守程度,完全不像预期,已是猛攻两三日,至今连城头都仅是摸上过两次,然皆随之就被打退,攻下此城,如今看来,遥遥无期。不敢质疑是不是李密的决策出了问题,常何心头其实也有隐忧,且是越来越浓。
    事实上,早在单雄信黎明时送来的这封书信之前,为小心起见,昨天他就建议李士才遣了斥候,向北撒开,最远者,出至百里外。所为者,就是如果汉军援兵来到,他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战场,循原路撤回黄河东岸。好在的是,一直没有发觉汉军援兵的踪迹。——但没有发现汉军援兵的踪迹,则就又说明白马的汉军主力肯定未动,从这方面说,倒又不是一件好事。常何情绪复杂,视线重新投到河阳北城下惨烈的攻城战场。
    前线的魏军兵士共一两千。
    或正在攀附靠在城墙上的云梯,或在梯下待命,又或列阵警戒,提防城中突袭。
    蚂蚁也似的身影簇拥中,常何看不到的地方,靠北的一架云梯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兵士才登上云梯,就被城头的箭矢射中臂膀,不得不退下来。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兵士赶忙奔上,扶着他撤到边上。这两个兵士,正是张武和王憨子。
    “阿兄,怎么样!”王憨子叫道。
    张武咬着牙,额角沁出冷汗,说道:“没事,折了它。”
    王憨子鼓起勇气,咔嚓一声折断箭杆,说道:“俺去找厮役送阿兄下去!”
    “不成!”张武一把拉住他,“将军有令,轻伤不得下阵。俺这只是头回挂彩,算不得甚!”
    他检查伤口,见是普通箭头,没有倒钩,便心一横,猛地将箭镞拔出,鲜血顿时涌出。
    王憨子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
    火长举盾奔来,问道:“咋样?”
    “皮肉伤,不碍事!”张武强撑着回答。
    火长瞥了眼伤口,见他是臂膀受伤,攀梯自是不成的了,就说道:“你别爬梯了,去举盾!”
    张武应诺,待王憨子包扎好,低声嘱咐这后生,说道:“憨子,俺去举盾了。再轮到你攀梯时,切记,机灵点,别愣冲!爬的时候别抬头,盯着梯阶就行;城头有滚石下来,就赶紧往下滑;要是遇到汉军从城头往下刺矛,用刀格挡。”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半块干饼,塞给王憨子,“待会儿要是饿了,就吃点。攀梯也好,登城也好,都得有气力。”
    王憨子接过干饼,心里暖暖的。他参加魏军以今,张武素来照顾他,教他握刀、爬梯,还分给他干粮。正想说些什么,火长等不及了,催促令道:“别啰嗦,快些去!”
    张武拍了拍王憨子的肩,快步跑到云梯侧的盾阵,接替了一名盾手,举盾为云梯边的战士护卫。这被替下的盾手,却也不得撤回,小跑着加入了攀梯队伍的末尾。
    王憨子忧心忡忡地望了张武一眼,回到了自己位置。
    却才回到攀梯队伍,北边忽然传来骚乱。
    王憨子望去,只见最北边,靠近城墙转角处的云梯旁,兵士们如同炸窝般混乱,有的惊恐地指向北边转角,有的不知所措地回望中军,攀在云梯上的兵士,上端的还在往上爬,下端的已经慌慌张张往下跳,有的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王憨子又惊又疑。
    他身边的同袍也是茫然不知。
    战场上,任何异常、未知都会引起恐慌,转眼之间,慌乱的情绪已开始出现。
    团校尉一边极力向北眺望,一边声嘶力竭地呵斥:“不许乱!原地待命!妄动者斩!”
    各队正、队副、火长跟着喝斥,试图约束秩序,但收效甚微。
    王憨子望见最北边云梯下的兵士,很快,就不再仅是慌乱,而是有的丢下刀,拔腿就往主阵跑,军吏举着刀想拦,却被逃跑的兵士撞倒在地。王憨子等更加惶惑,面面相顾。骚乱波及到这架云梯边上的云梯,终於,模糊而恐怖的喊叫声,随风传来:“汉骑!是汉骑!北边来了好多汉骑!”王憨子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汉骑,什么汉骑?
    汉军不是在城中防守么?
    是汉军从城北门杀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北边望去,可只看到混乱的人群,根本看不到汉骑的影子。他们这架云梯的兵士也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地向下滑逃,有的从梯阶上跳下来,摔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疼。
    众人惊慌地望向北边,又齐齐回望向后边的中军。
    中军的令旗没有动静,鼓声也没有变化。
    但可见传令兵正疯狂打马奔向各方,各处将领也都在飞马驰向中军望楼。
    这个时候,王憨子这团的队正、队副、火长顾不上约束兵士了,全都跑到团校尉边上,惶恐地询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团校尉怎知出什么事了?只能下令:“稳住!列阵!等将军令!”
    将令没有等来,城头上一通鼓声大作,声震云霄!
    王憨子等分布在四五架云梯下的魏军兵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东城门轰然洞开,城墙根下,数个藏兵洞的暗门也同时开启!大队的汉军从城门杀出,骑兵在前冲锋,步卒紧跟在后;又有以火、队为单位的汉军甲士,从藏兵洞蜂拥而出,转瞬填满了城下战场!
    “杀!”
    列阵於城下、本为防备出袭的魏军警戒部队,在这突如其来的猛攻下被汉骑一冲即垮。
    汉骑的铁蹄踏过护城河上的通道,扑向数里外的常何中军!汉军步卒则分为两部,一部跟着骑兵,也杀向中军,一部转向城门两边,如虎入羊群,杀向散落在城墙下的其余各部魏兵。
    魏军前线的崩溃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除极少数悍勇之徒试图抵抗,余者尽皆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云梯上的魏军士兵惊叫着跳下,摔死、摔伤者不计其数。
    王憨子被逃跑的同袍撞倒在地,他爬起来,逆着人流,往盾阵方向冲,——他想找到张武,带他一起跑。可他刚跑了几步,就看到张武和别的盾牌手,在团校尉的带领下,竟是举着盾牌,结了个圆阵,迎向了杀来的汉军!团校尉手持横刀,喊道:“儿郎们,退则必死,退无可退!跟汉军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似听见张武也跟着喊:“杀!跟他们拼了!”
    可他们只有三四十人,怎会是汉军的对手?
    不多时,就陷入了城门杀来的汉军与从藏兵洞里杀出的汉军的包围。
    汉军的长矛、横刀不断刺向、砍向盾牌,“砰砰”声不绝於耳。王憨子眼睁睁地看着团校尉被一支长矛刺穿胸膛,扑倒在地;又眼睁睁地看着张武的盾牌被一把横刀劈碎,另外一个汉军兵士,趁机狠狠一刀劈下,砍在他的脖子上,鲜血喷溅而出,张武身影一颤,一头栽倒。
    “阿兄!”王憨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个同袍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主阵方向拖,叫道:“别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憨子被拽着,踉踉跄跄地跑着,脑子里全是张武的影子,——张武教他爬梯的样子、分给他干粮的样子、嘱咐他小心的样子,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主阵的,只觉得浑身无力,连哭都哭不出声。
    主阵已经乱成一团。
    常何的副将率领数百骑兵,迎向杀来的出城汉骑,企图稳住阵脚。
    另有几骑常何的亲信从将,打马扬鞭,绕向城北方向而去。
    这种种情形,落入王憨子的眼中,他失魂落魄,如同木偶,却好像全没看见。
    直到他的火长一把抓住他,在他耳边大吼:“憨子!发什么呆!城西有汉骑杀来了!将军令收拢兵力,向中军靠拢列阵!”他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又望了望常何从将奔去的城北方向。
    常何的几个从将转过城墙拐角,到城北,才一打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城北门也打开了,城上亦鼓声大响,汉骑、汉兵,正源源不断地杀出来,王君廓的将旗招展在汉军步骑最前。城北李士才部的攻城人马,应是直接遭受打击,比常何部更慌乱。触目可见,尽是没头的苍蝇似的魏兵四处乱跑,有的往主阵跑,有的往城东逃,有的已经跪在地上投降。
    而更远处,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烟尘冲天而起,黑压压一片,北风带来他们骑鼓的隐约响动,又不知有多少汉军骑兵杀来!
    这几个从将个个面如土色,勒马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一个念头不约而同浮上:“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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