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高起潜私邸密室。
    夜已深沉，密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墙壁上的影子拉得扭曲摇曳。
    高起潜身着一袭暗紫色团花便袍，并未戴冠，枯瘦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一串冰凉的玉菩提子，听着心腹干儿子——方才从塔山前线快马加鞭赶回的贴身太监小德子，匍匐在地，颤抖着禀报。
    小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将笔架山伏击的经过细细道来：如何诱出王朴，如何发动偷袭，死士如何悍勇……然而，就在即将功成之际，王朴身上竟爆发出诡异碧光，一名绝美女子虚影显现，挥手间便将所有精锐死士诛杀殆尽，王朴虽重伤呕血，却被其亲兵拼死救回塔山……
    「仙……仙子？」高起潜拨弄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声音尖细而扭曲，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无稽之事：「咱家耗费无数心力，寻来那上古奇毒‘百日枯’，布下这必杀之局……你如今告诉咱家，那王朴小儿，竟……竟然收藏着一个仙子护身？！岂有此理！你们当洒家是三岁小儿好哄骗么？！你们办事不力，该当何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嘶鸣，肥胖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微微发抖。那串玉菩提子被他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干爹息怒！干爹息怒！」小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声响：「千真万确！奴才安插在祖泽远部下中的眼线亲眼所见！那碧光冲霄，女子虚影凭空出现，手段绝非人间所有！死士们……死士们皆是眉心一点红痕，顷刻毙命，绝非武功能为啊！」
    「废物！一群废物！」高起潜猛地将玉菩提子狠狠砸在地上，珠子迸溅四散。他霍然起身，苍白的脸上因暴怒而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什么仙子！分明是尔等办事不力，折了咱家辛苦培养的死士，编造出这等鬼话搪塞于咱家！」
    他在密室内急促地踱步，尖利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那‘百日枯’乃上古奇毒，专毁根基，据传就算是上古元婴真仙中了此毒，也难逃一劫！他王朴不过一凡夫武夫，凭什么？！凭什么能活下来？！还冒出个仙子神话来？！」
    他猛地停在小德子面前，弯下腰，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人：「说！是不是走漏了消息？是不是因为那两个丫头露出了马脚？！」
    「没…没有啊干爹！」小德子涕泪横流，「小桃和秋叶全然不知情，只以为是加了某些催情药，可有助房事中欢娱……王朴中毒后回去，她们还殷勤伺候，并未被怀疑……下毒之事，天衣无缝啊！」
    高起潜直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清晰。他相信“百日枯”久经测试的威力，也相信自己的计划本该万无一失。那么问题出在哪里？难道那王朴……真有什么惊天奇遇，身怀异宝仙缘？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不仅仅是计划失败的挫败感，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贪婪。
    「仙器……护主……」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光芒，「好一个王朴王少保……咱家倒是小瞧了你！」
    暴怒之后，是极致的冰冷和算计。他慢慢走回座位坐下，脸上的潮红褪去，重新变得如同千年寒冰。
    「起来吧。」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小德子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手躬身，不敢抬头。
    「塔山那边，派人给咱家盯紧了。」高起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上古奇毒百日枯，乃本朝太祖剿灭魔教时从魔教总坛搜得。奇毒久经测试，凡人练武武夫无人能免不死。咱家才不相信王朴能幸免。」
    「是……是……」小德子忙道：「那王扑，据说虽然未死，却也身受重伤……」
    「哼！王朴是真废了，还是装神弄鬼，务必给咱家查个水落石出！至于那所谓的‘仙子’……哼，世间岂真有仙？纵有，也必是邪魔外道！给咱家继续搜罗能人异士，寻觅克制之法！上古奇毒应该也不止‘百日枯’一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狠：「还有，那两个丫头既已无用，又知晓些许内情……寻个机会，处理干净，莫要留下任何首尾。」
    「是！是！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办！」小德子连忙应声，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滚下去吧。」高起潜挥了挥手，仿佛极其疲惫般闭上了眼睛。
    小德子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密室，轻轻带上了门。
    密室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一点细微的火花。高起潜独自坐在阴影里，许久未动。失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意外打乱计划后的暴戾，以及对于那“仙器”难以遏制的觊觎。
    「王朴……咱们……还没完。」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中弥漫开来。
    xxx
    在塔山过了一夜后，从笔架山把南方来的粮米收集后，大队人马再上路往锦州而去。
    原来的锦州，是赵率教防守。
    赵率教，字希龙，号明善，陕西省靖虏卫（今白银市靖远县）人。祖籍北直蓟州（今天津），明朝将领，历任总兵、左都督、平辽将军。
    当年皇太极率军进攻赵率教驻守的锦州，不克，又进攻袁崇焕和祖大寿、满桂驻守的宁远，又不克，后金军转而又回攻锦州，依然战败，兼逢毛文龙此时率东江军直逼辽阳，后金被迫退兵后撤回援。皇太极只得率军撤退。
    在原时空历史中，崇祯二年（1629年），建奴入关南侵，年近六十岁的老将率兵增援大安口，到达三屯营时，总兵朱国彦竟紧闭城门，率教无奈，纵马向西，十一月三日至遵化。十一月初四日，在遵化（今属河北）与后金贝勒阿济格的大军激战，被左翼四旗及蒙古兵包围歼灭，率教中流矢坠马，力战而亡，全军覆灭。
    可惜，在这个时空，老将军仍然难免阵前亡的结局。
    十多年前，年华老去的猛将赵率教已经战死于一次北鞑入侵燕京之战。
    王小龙还是无缘与之相见。
    现在是年轻力壮的卢象升负责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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