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行宫,飞檐斗拱沐浴在午后略显苍白的日光下,皇家威严与江南园林的秀雅在此处奇异交融。然而行宫深处御书房内,空气却凝滞如冰。秦玲端坐御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镇纸,凤眸低垂,看不出喜怒。孔衫则立于窗前,负手望着庭院中几株遒劲的古松,玄色王袍的暗纹在光线下流转,如同蛰伏的深渊。
“启禀陛下,王爷!”一名玄甲亲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张知府已率府衙兵丁、江南道按察使司及都指挥使司调拨之兵马,合围天刀门总舵于西湖之畔。”
孔衫没有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亲卫继续禀报:“天刀门闭门据守。门主罗天魁现身拒捕,口出狂言,言道…言道‘帝国的法律管不了我们’。知府张大人以‘冲撞銮驾,意图行刺’之罪斥其受缚,罗天魁…悍然开启其护门大阵。”
“阵名?”孔衫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观其气象,刀气冲霄,隐有风雷之声,当是传闻中天刀门立派根基——‘九天神刀阵’!”亲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孔衫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秦玲。秦玲也恰好抬起眼,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最后一丝容忍被彻底碾碎的寒光。
“知道了。”孔衫对亲卫道,“退下吧。”
亲卫如影子般消失。
秦玲放下玉镇纸,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冷冽如西伯利亚的寒风:“好一个‘帝国的法律管不了’!好一个‘九天神刀阵’!看来这西湖水,今日是要染红了。”
孔衫走到御案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份关于天刀门历年罪状的密奏上,指尖下的墨字仿佛带着血腥气:“本欲借张衡之手,徐徐图之,以正国法。奈何,有人急着求死,自绝于天。”
他抬眸,目光穿透雕花窗棂,仿佛直抵西湖那刀气纵横之地。
“丹。”
无声无息,那道深青近墨、布满暗金图腾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熔金色的兽瞳在幽暗中亮起两点寒星,背后的兽王神剑剑鞘上,血纹似乎比平日更加妖异。他微微躬身,静待王命。
孔衫的声音,如同冰河下封冻万载的玄铁:
“去西湖。告诉罗天魁,本王的法律,管不管得了他这天刀门。”
西湖之畔,天刀门总舵。
这座占地广阔的庄园此刻已被肃杀的军阵围得水泄不通。杭州府兵、按察使司的缇骑、都指挥使司的披甲锐卒,长枪如林,弓弩上弦,锋刃的寒光连成一片冰冷的铁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磺味和铁锈气,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大战前的死寂。
然而,天刀门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紧紧关闭,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玄铁匾额刻着三个狰狞霸道的金字——“天刀门”!此刻,整座庄园被一层肉眼可见的、扭曲的力场所笼罩。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刀气在虚空中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时而隐没,时而闪现,如同无数柄无形的巨刃悬于头顶,切割着空气,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毁灭气息。刀气交织成网,隐隐有风雷之声在阵中滚动,正是威震江南的护门绝阵——九天神刀阵!
阵前,杭州知府张衡一身戎装,却掩不住脸上的苍白与额角的冷汗。他骑在马上,腰杆挺得笔直,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强行撑起的孤勇。他身后的官兵们,望着那恐怖的刀气大阵,眼中也充满了惊惧。这绝非寻常江湖把式,这是能绞杀千军万马的凶阵!
“罗天魁!尔等冲撞圣驾,袭扰王驾亲卫,罪证确凿!本府奉圣命、王命,前来拿你!速速撤去妖阵,开门受缚,尚可留你全尸!若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王师雷霆一至,必教你天刀门鸡犬不留,挫骨扬灰!”张衡的声音用尽力气吼出,带着嘶哑,在刀阵的嗡鸣中显得有几分色厉内荏。
“哈哈哈——!”
一阵震耳欲聋、充满狂傲与不屑的狂笑自门楼之上炸响!
只见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老者出现在门楼垛口之后。他须发戟张,面色赤红如重枣,一双环眼精光四射,正是天刀门门主,绰号“镇海龙王”的罗天魁!他身披一件玄色大氅,内衬金丝软甲,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奇古、刀鞘上嵌满宝石的厚背长刀,气势狂放如怒海惊涛。
“张衡小儿!”罗天魁声如洪钟,震得下方官兵耳膜嗡嗡作响,他戟指张衡,唾沫横飞,“少拿狗屁圣命王命来吓唬老子!老子在这西湖边上活了六十载,靠的是手中这把刀!什么狗屁銮驾?冲撞了又如何?老子没当场掀翻它,已是给那皇帝老儿留了三分薄面!”
他环视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兵,眼神睥睨,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帝国的法律?呸!那是管你们这些软脚虾的!老子天刀门的规矩,就是这西湖的规矩!就是这江南的规矩!想拿我?先问问老子这‘九天神刀阵’答不答应!看看是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气利!”
他猛地一拍垛口青砖,碎石飞溅,狂吼道:
“有胆的,就闯进来试试!老子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条命,够填我这刀阵!”
话音未落,那笼罩庄园的刀气大阵仿佛被其狂意引动,嗡鸣之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无数道凝练的刀气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银色匹练,在阵中疯狂穿梭绞杀,带起凄厉的破空尖啸!靠近大阵边缘的几棵碗口粗的柳树,无声无息地被几道交错掠过的刀气斩过,上半截树干连同繁茂的枝叶轰然滑落,断口光滑如镜!更有一股无形的锋锐压力弥漫开来,压得前排的官兵呼吸不畅,战马惊恐地嘶鸣后退!
张衡脸色煞白,握着缰绳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这大阵之威,远超想象!他身后的官兵更是阵型微乱,人人脸上露出惧色。这哪里是江湖门派?分明是一座武装到牙齿的杀戮堡垒!
就在张衡进退维谷,罗天魁气焰嚣张到顶点,九天神刀阵的刀啸声欲撕裂长空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军阵前,九天神刀阵那狂暴刀气的外围边缘。
来人正是丹!
他深青近墨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额角的暗金图腾仿佛活物般微微流转。他没有看严阵以待的官兵,也没有看门楼上狂笑的罗天魁,那双熔金色的冰冷兽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那疯狂绞杀、吞吐着毁灭气息的九天神刀阵。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却瞬间吸引了战场上所有的目光。那非人的形貌,那死寂般的平静,与周围紧张欲裂的氛围形成诡异的反差。
罗天魁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瞪大了环眼,死死盯着阵前那道散发着洪荒凶兽气息的身影,尤其是对方背后那柄流淌着暗沉血纹的剑鞘!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张衡和官兵们也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认得这个人!那个一掌毙马、一剑断魂的魔神!
丹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背后兽王神剑那古朴的剑柄。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战场的气氛陡然绷紧到了极致!
他没有说话。
也不需要说话。
那柄象征着洪荒兽王意志、饮血亿万的神剑,那足以湮灭魂魄的恐怖锋芒,就是最直接、最冷酷的回答。
剑,缓缓出鞘一寸。
暗金色的凶戾剑光,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睁开了第一只眼睛。
九天神刀阵的嗡鸣声,在这一刻,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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