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姐弟堵住大路，逼得剩余顽兵只能逃入两边荒野。
    荒野泥泞，他们铜做的身子又沉重，真是一步一陷。
    一旦陷住，很快就会被蜂拥而上的难民擒获。
    即便有几个没陷入泥水里，也会被陈十九扔出的绳子缠住。
    一刻钟后，一百顽兵悉数成擒。
    赵凝霜指挥难民将他们全部捆绑起来，关押到粮铺之内。
    可该如何处置他们，赵凝霜也犯了难：
    “打也打不死，放又放不得，难道就一直这样关着么？”
    孟清霞沉思片刻，建议道：
    “姐儿，他们不是正常人，自然我们这些正常人是无法处置的。”
    “依妹妹之见，应该去问问王爷和先生。”
    赵凝霜经她提醒，突然想到：
    “哎呀，这些顽兵从东面来，势必要经过奄王府的。”
    “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家里除了王爷和先生，还有好多物什呀！”
    她留陈飞雪、孟清霞、周昏淡和露儿在粮铺，一为看守粮食，二为看守顽兵。
    自己领着无心和陈十九，匆匆回家。
    此时已经亥时，可谓深夜，但月光还算皎洁。
    借着月光，三人看到路上到处是尸体。
    零零落落有几个逃过一劫的，正哭天喊地的在乱尸之中寻找他们的亲人、朋友。
    久在建州卫居住，大家是见惯了死人和战事的。
    但从未见过这样多死人、这样惨烈战事。
    就连没心没肺的无心都不禁凄然：
    “他们怎地连小小的丫头和小厮也不放过？”
    赵凝霜移开目光，不忍去看路边尸体。
    但尸体太多，她就不论往那边看，眼里也还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潸然落下：
    “唉，建州卫紧邻着长城，奄王府又在这里，何况人人都以为奄王府便是奴儿干都司。”
    “凭这三点，建州卫也是奴儿干的中心地方呀。”
    “顽仙就是要狠狠打这个中心地方，杀了这里所有人，从而震慑整个奴儿干，示威给皇上看。”
    越往东面走，尸体越多。
    整条大路几乎都被鲜血染红。
    经过那些铺子，三人见这个往日最为繁华的地方，竟然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灰烬之中，许多焦黑的死尸。
    有些已经不成人形，有些尚能依稀看出容貌。
    “好多老相识呀！”赵凝霜哭的更凶了：
    “那不是送盐砖给咱们的周掌柜？”
    “唉，王石匠也死了呀。”
    无心只觉自己浑身在抖，右肺和肝脏处，同时传来剧痛。
    他其实没有喜怒哀乐悲恐惊，但身体晓得诸般情绪。
    具体说来，就是喜伤心，怒伤肝，哀伤脾，悲伤肺，恐伤肾……
    有了家和家人之后，对各种情绪的认知也得到很大程度提高。
    表现在脸上，也就渐渐有了各种表情。
    赵凝霜是喜，只要不用钱的，捡到什么都高兴，所以“喜”应当两眼放光。
    陈飞雪是怒，生性暴躁，动不动发火，所以“怒”一定得咬牙切齿。
    周昏淡是哀，整天忧国忧民的，所以“哀”起码得唉声叹气。
    孟清霞是乐，永远笑靥如花，所以“乐”便该眉开眼笑。
    柳滴露是悲，一天少也要哭上三四次，所以“悲”要流泪才行。
    如今肺部疼，是悲，可惜他没有眼泪，只是吸了吸鼻子而已。
    肝脏疼，是怒，这让他咬牙切齿。
    过了铺子，继续向东。
    赵凝霜几乎不敢再走下去，手抖脚也抖：
    “仙公爷爷呀，这二百顽兵，到底是杀了多少人？”
    无心干脆将她背起：
    “姐儿，你闭上眼睛吧，不要看了。”
    赵凝霜揽着他的脖子，乖乖闭上了眼睛：
    “无心，你慢些。”
    “姐儿恐怕不是二百，前面搞不好还有许多呢。”
    “凭二百顽兵，杀得死这么多人么？”
    陈十九深深叹口气。
    他久做盗寇的人，其实没什么同情心。
    但眼前景象实在太过惨烈，只要是个人，都难免触目惊心。
    他此时眼圈也红了，揉着眼说：
    “小姐，您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先去前面探探吧。”
    赵凝霜仍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去探探也好，只是务必要小心呀。”
    陈十九扔出绳索，挂住路边的树。
    他几步上树，又扔绳索，去挂前面的树。
    几抛几收、几起几落，他已经状如飞鸟一般，不见了踪影。
    无心背着赵凝霜，脚上也开始发力：
    “姐儿，路上尚且如此，我们家想必也要遭殃。”
    赵凝霜早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而已：
    “我们家可是奄王府呀，他们主要就是奔着奄王府来，还能有好么？”
    “姐儿！”无心跳着、跑着，跃过路上一个又一个死尸：
    “先生他，不会有事吧？”
    赵凝霜劝慰他，同时也是劝慰自己：
    “先生可是飞仙呀，顽兵怎可能伤的了他。”
    “再说，不是还有奄王那祸么？人家都说，那祸的本事已经到了佛主境，是比飞仙还厉害的。”
    跑出约有五里路，距奄王府尚有三四里，陈十九如飞回来了，神色黯然道：
    “小姐，还是别回去了……”
    赵凝霜吃了一惊，不由睁开了眼：
    “怎么了呀？莫非先生……”
    陈十九叹息：
    “不知您的先生是谁，但奄王府里，都是死尸，一个活人也……”
    “死尸？放屁！”无心加快脚步：
    “飞仙怎么会被几个小兵杀死？！”
    “飞仙！？”陈十九愣住：
    “奄王府里有飞仙？哪个飞仙！？”
    “我没看到飞仙啊！”
    无心背着赵凝霜，飞奔回家。
    到了王府门口，俩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东院的围墙之内，尸体堆积如同一座小山。
    赵凝霜眼泪噼里啪啦落到无心脖子上：
    “这些难民是见东院有围墙，所以全躲了进来呀。”
    “可他们哪里知道，那扇破门根本禁不住顽兵的撞击。”
    再看西院，因为正房与东西厢房皆是石墙瓦顶，遭遇战火摧折，也未受多大损失。
    但屋内、屋外满是尸体。
    就连小路上、夹道上，亦被尸体铺满。
    甚至脏湖都已经变成了血湖。
    无心冲向石棺所在处，见石棺被数十尸体掩埋。
    他将赵凝霜轻轻放在一边，推开那些尸体，对着石棺吼叫：
    “狗王，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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