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退朝后,众大臣还未散完,李嘉撩起袍子向皇上跪下。
“求圣上恩准,恕贵妃娘娘不敬之罪,念她跟随皇上已久,将其迁入紫兰殿圈禁。”
皇上已打算从侧门去偏殿,李嘉突然来这么一出,他站住,连身体也没转过来,只微微偏头,斜着眼睛瞧着自己儿子。
“贵妃是你母亲,你有孝心没错。”皇上还算委婉,李嘉松口气。
“但朕也是你父亲!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向朕提家务事,你可有半分孝敬父皇的心思?”
这句变得咄咄逼人,李嘉跪在地上,没说话。
他存了点小心思,认为皇上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总要假装一下宽容。
再说其中还有曹家人在。
边关再起纷争,正是用人之际,若宽恕贵妃是几方落好的事。
谁料皇上如此计较,连他这样的小心思也觉察到,还当堂指出来。
“你不想给父皇留点面子,父皇也如你这般待你。”
“你的上奏,不准!”
“以后不许再替贵妃求情,朕的家务事,朕自己解决,你也已有自己的家室,莫伸手管旁人之事。”
“父皇!母亲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等苦楚?她是大周的贵妃,除了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圣旨已写得清楚,自己去读一读。”皇上轻蔑又恼怒地瞟了李嘉一眼。
桂公公已在背后使眼色,叫他快就坡下驴,走开就算了。
李嘉不听劝大声道,“对君不敬、违逆圣意、罔顾礼法……”
“这些华而不实的词藻究竟能说明什么?”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尽是皇上拿人入药的恶心事。
曹家人围拢过来,意图拉开李嘉。
“叫他说。”皇上冷冷地喝住曹家人。
“请皇上明言母亲那日为何而突然发了疯敢于冒犯天颜?”
皇上勃然变色,本打算只是冷淡对待李嘉,此时听到提及那日争吵,火气在心底拱着向上蹿。
“呵,”他用目光止住伸出手的曹家老六,“你父皇宫闱之事也要拿出来向你汇报?要把脸丢在大庭广众之下?”
“你丢的是你母亲的脸面。”
“那敢问皇上,曹家……”
曹六郎再也忍不了,上前左右开弓扇了侄儿两个耳光,打住了他的话头。
万一他问出曹家军到底去了哪?这件事就真捅破窗纸无法善后。
皇上耳尖已听到他的话,气得浑身微微发抖,指着李嘉,“你真是朕的儿子?”
“你母亲真教出了个好儿子,你姓李还是姓曹!”
几个曹家的臣子都上前跪下,六郎道,“李嘉他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别听他胡说。”
“儿子只是心疼母亲在冷宫受罪,一想到母亲这么冷的天连炭火都不够用,儿子寝食难安。”
这句话被皇上抓住痛脚,反问他,“你如何得知她炭火不够?”
“是哪个大胆奴才乱讲还是你自己违抗圣旨擅闯冷宫亲眼所见?”
被舅舅打过,李嘉冷静下来。
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下,辩解道,“不止炭火不够,想来衾枕太薄,棉衣老旧,都是不够的,母亲爱喝的茶是不是也不能带到冷宫?手炉可在身边?”
“不必旁人嚼说,儿子也想得到,那是冷宫,破败不堪,缺衣少食。”
此时,突然一人插言,轻声曼语道,“皇上有令,贵妃虽在冷宫,衣食照常,仍享受贵妃等级供养,皇上意思,只是换个地方,让娘娘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
李嘉一听这声音就来气,原是桂忠在偏殿久候皇上不到,才转到前殿来瞧瞧。
“殿下请放心,咱们当差不敢打折,您说的手炉,不知何故而未带入冷宫,奴才马上叫人送过去。”
“阉奴滚开,我与父皇说话没你插嘴的份,请父皇治他大不敬之罪。”
“李嘉今天失心疯,罚你在此跪足两个时辰,六郎你好好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皇上抬脚就走,李嘉还要喊,被六郎一把捂住嘴,狠狠按在地上,几个曹家人将其余看热闹大臣赶走。
殿中只余他们自家人。
六郎放开手,李嘉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舅舅下这么重的手!”
“活该!你有负皇恩,对皇上不敬对父亲不孝,皇上留情没打死你都是心太善。”六郎叫嚣。
大家沉默着,直到听到偏殿隐约有人出去。
确定整个殿内已没旁人,六郎才悠悠说道——
“再不下手,曹家被你害死了。”
“没卸你一条胳膊都算轻的。”
他摇摇头,李嘉年轻气躁,还是太沉不住气。
“你明知皇上罚你母亲为的是曹家军失踪一事,你还追着问,难不成要皇上认错?”
李嘉咬牙,他自知心中窝着邪火,曹家军失踪只是由头。
“他是皇上,光明正大行事是应该的,有何不可对天下人剖白的?”
“莫非曹家军挖的地道里运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六郎暴怒,骂道,“我妹妹怎么生下你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嘴巴厉害要能攻打敌人,要军队做什么?”
“你嘴皮子一碰只会哔哔说个没完,和拉屎不擦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麻烦别人替你擦,麻烦闭好你那破嘴,别到处拉。”
六郎与七郎一样脾气暴躁的兵油子,一生气说话就暴出本性。
“皇上在朝上直接解了曹家兵权,你又能如何?”
李嘉垂头不语。
他怏怏回了家,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下了旨,褫夺贵妃封号,算是给李嘉一个教训。
再有下次,不知会把贵妃贬为什么等级。
李嘉后悔不已,又怨自己太蠢,把皇上想简单了,本想逼皇上宽待母亲,却反而让母亲受了连累。
……
李嘉因胭脂的主意去探望贵妃反而连累了贵妃。
绮眉忧心不已,胭脂张罗晚饭趁主屋无人安慰王妃道,“王妃想想,六殿下若不吃这亏,哪里知道他父皇待他是什么样?又哪里知道自己不屑一顾的东西,有多重要?”
“可现在父皇厌弃他,可怎么好?”
“皇上未必真的厌弃王爷,再说皇上现在只有王爷一个儿子在身边,又能如何?”
“十四爷还小,已无外祖,不足以惧。“
胭脂冷哼一声道,“王妃想想咱们皇上的行径,不立太子,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从未想过这些孩子的母亲们有多伤心。”
“三个皇子中,也只挑得出六殿下。五殿下更不肖说被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说难听些,这边皇上出个什么事,他奔袭都来不及。”
胭脂说得也有道理,王妃把心放下心。
“哦,对了。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关系,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同我说。”绮眉道。
“王妃提点一下愫惜姑娘,除请安,没事别老往这院子里来,有事先叫丫头寻我,不必过来主院麻烦王妃。”
“她常过来?”
“今天早上我瞧着她在主院前头晃悠,还打听王妃在不在,我问她有什么事,说没事就是找王妃说闲话。”
“我告诉她王妃不在,她一直不走,见我进院才离开。”
绮眉听着,末了道了声,“知道了。陈妈妈不必特意提醒她,她愿意来叫她来就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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