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福破罐子破摔了，将积藏在心里的话都吐露出来。
    反正都不打算活了，死之前硬气一把，死后也能在地府里吹嘘自己曾经顶撞过皇帝。
    因为知道死期将至，陈旺福反而不像平时的畏畏缩缩，挺胸抬头直视皇帝，很能清晰地看到面前之人的表情变化。
    虽然平时近距离伺候皇帝，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去观察皇帝。
    面前之人贵为大清国皇帝，可脱去皇帝光环，不过长着一副国字脸、鼻直口阔、浓眉大眼，留着寸许长的胡须，保养得体的中年男子。
    男子眼窝处有淡淡黑色，能看出疲态，但眸子黑不溜秋，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样子。
    陈旺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后，她能看到眼前之人面部肌肉紧缩着，嘴角微微颤抖，显然被自己的话气的不轻。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陈旺福甚至在想自己的死法，白绫一条、毒酒一杯，这是最体面的死法，可千万别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处死这样的酷刑。
    若是真的沦为这样的酷刑，自己还不如现在撞柱而死，最起码少些折磨。
    就在陈旺福打量着身边哪个柱子离自己最近时，雍正突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中透露出一些冷意。
    冷的让人彻骨生寒。
    “朕的宫殿就这么可怕，再好的人都会发疯？
    还是认为朕是昏君，对你们这些奴才不好？
    既然你认为朕这里不好，朕就赶你出宫如何？”
    陈旺福差点要高兴地笑出声，没想到硬怼了皇帝一通，最后得来的惩罚居然是出宫，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果能出宫，她就像小鸟飞向天空，鱼儿游进大海，彻底抛开这宫里的烦心事，以后自己彻彻底底地自由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的场合不对，她简直要放声高歌一番。
    虽然陈旺福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早就被雍正发现了。
    雍正尽管心里很生气，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福子的笑容很美，美的没有杂质，就像福子的笛声一样纯粹清新。
    和这养心殿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刚才放福子出宫只是他暴怒时的随口一说，并不是他真的要放福子出宫。
    不说是福子，任何一个底下人对他这么说话，得到下场也绝不仅仅是赶出宫去这么简单。
    而且福子对他来说还有作用。
    更何况看到出宫福子居然这么开心，雍正就不能满了此人的愿。
    当然，雍正绝不能承认的是他认可了福子的美，不想将她放走。
    所以，雍正冷哼一声：“你这个奴才！你冒犯了朕，让朕如此生气，让你出宫便宜了你。你不是说朕是昏君吗？不是说朕的宫殿能让人逼疯吗？朕看是对你太好了，才有这些胡话。
    你每天在养心殿做了多少事，就简单地磨个墨、递个茶、吹个曲就委屈了你，朕看你是闲的慌。
    苏培盛！！！”
    门口站着的苏培盛立马推门而入，噤声来到雍正下首处，噤声站着。
    雍正看着苏培盛进来，立马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陈旺福厉声说道：“瞧瞧你怎么带的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敢朝朕说胡话了。朕就这么可怕，让你们这些奴才见到朕就像看到鬼一样吗？朕看是对你们太好了，给你们舒服日子太多了，敢朝朕撒野来了。”
    这番话早就吓得苏培盛跪了下来，尖细的嗓音透露出一股奴性，哭道：“皇上待我们这些奴才一向很好，是奴才们不知足冒犯了皇上，皇上可千万别生气，奴才们贱骨头不打紧，可气坏了皇上身子奴才们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完还朝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
    雍正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苏培盛这副凄惨样子，心里也是一酸，准备松口气说些软话，可看着一旁福子依然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噌蹭地往上窜。
    这人的心是石头长的吗？
    就算长得再好看，朕也不要冷石心肠的人。
    雍正知道苏培盛对下面人一向很照顾，对陈旺福施的恩惠也不少，现在看着苏培盛这么可怜的样子，即使是他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可一旁的陈旺福倒是没有半分同情。
    要知道苏培盛遭的无妄之灾可都是福子你引起的。
    想到这儿，刚刚还有些因为福子的美貌略微消火的雍正紧绷着面皮，指着陈旺福说道：“你说朕是昏君，朕看你才是个冷石心肠的人。还有你整日伪装自己可能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朕还没有治你欺君之罪。
    你说朕的宫殿会逼人发疯，朕想着赶你出宫是便宜了你。朕刚刚说你是太闲了，就该给你找些事做。
    苏培盛，即日起罚福子去辛者库，终生服劳役，一日不得闲。”
    陈旺福出了宫殿，心情倒是没有多少沉重，毕竟怼了皇帝一顿后，落到的下场没有身首异处已是万幸，至于以后去辛者库干活总比之前的结局要好很多。
    而且劳动最光荣嘛，过个几百年，劳动人民就会成为国家的主人，劳动本身又能解放自己。
    光荣的无产阶级万岁！
    想到这些，陈旺福彻底将心中的浊气吐露干净，反而有些自豪，以后干活的空隙能望着养心殿方向，手竖中指鄙视着这个最大的剥削者头子。
    苏培盛拍了拍陈旺福的肩头，有些同情地说道：“福子姑娘，不多说了，以后保重吧。”
    陈旺福倒是对苏培盛没有看法，虽然对方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太监头子，但这是宫里的生存法则，而且苏公公对自己一向挺好的。
    刚才见到皇帝的火发到苏培盛身上，她倒是对着皇帝感到愤怒，没有留意到苏培盛的为难。
    现在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害的苏培盛遭了苦。
    她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旁的小厦子走过来，苏培盛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对福子有些心思，便让旁边的侍卫们散远一些，给小厦子和福子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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