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禄躺在炕上,手指微微蜷缩。
这些日子,他虽没力气说话,却把大房众人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张氏是真心想让他好,可其他人,都在心疼那点药钱。
他想起苏文浩这话,胸口突然一阵闷痛,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氏听见咳嗽声,连忙丢下火钳跑进里屋,见苏正禄咳得满脸通红,连忙拍着他的背:“老头子,你咋了?是不是文浩那混小子的话气着你了?我这就骂他去!”
“别……别去。”苏正禄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他说得对……这病……治不好了……别再浪费钱了。”
张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攥着他的手哽咽道:“你胡说什么!郎中说了,好好调理能好的!钱的事你别管,我就是去借,也得给你抓药!”
可苏正禄心里清楚,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他看着张氏鬓边的白发,又想起这些年大房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教养,怎么会差距这么大呢?
难道这就是命吗?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苏文涛的声音:“大嫂,爷爷今日怎么样了?我带了些滋补的食材过来。”
院子中的孙杏梦道:“文涛来了?快进来,爷爷刚醒。”
苏文涛走进屋,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装着鸽子汤和新鲜的菌菇。
他刚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见苏有书从外面回来,手里攥着个空药包,脸色难看。
“文涛来了?”苏有书勉强笑了笑,“今日药钱又涨了,掌柜的说那野山参须缺货,得加价才能拿到。”
苏文涛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半两银子递过去:“大伯,这银子您拿着,先去抓药,爷爷的病不能耽误。”
苏有书看着那锭银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文浩在屋外小声说:“二哥倒是大方,可这银子花出去,也不见得有回报……”
这话虽轻,却清晰地传到苏文涛耳里。
他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把银子放在桌上:“大伯,先给爷爷抓药吧。”
张氏见状,下意识就想把银子揣到自己怀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在半空的时候又顿住了。
“快去吧,给你爹治病要紧。”
苏有书拿着银子往外走,路过苏文浩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文浩缩了缩脖子,对着苏文涛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跟苏文博嘀咕:“二房现在倒是风光,哪还记得咱们大房以前帮过他们?现在不过是当了官,不想被外头的人说不孝长辈罢了。”
这话恰好被进来的苏蓉听见。
苏蓉今日回娘家看李氏,听到苏正禄病了,也本着为人子孙的心过来看看的。
刚走到大房院门口就听见这话,当即皱了眉:“苏文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哥什么时候没帮过大房?上次文博找差事,我哥特意去县衙打招呼;
爷爷生病,我哥哪次不是送钱送药?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种酸话?”
苏文浩见被撞破,脸色一白,却仍嘴硬:“我就是随口说说,二姐别往心里去。”
“随口说说也不行!”苏蓉不依不饶,“我哥在县衙当差,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惦记着爷爷的病,你们倒好,不仅不心疼药钱,还背后说闲话!要是爷爷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两人正吵着,屋里传来张氏的声音:“别吵了!你们想把你爷爷气死才甘心吗?”
苏蓉这才住了口,狠狠瞪了苏文浩一眼,转身进了屋。
苏文浩也不敢再多说,低着头躲回了自己房里。
屋里,苏正禄靠在枕头上,听着外面的争吵,眼神越发黯淡。
他看着苏文涛给自己盛鸽子汤,又想起大房众人的嘴脸,突然觉得一阵心寒。
他张了张嘴,想跟苏文涛说些什么,可刚发出一点声音,就又开始咳嗽起来。
张氏连忙拍着他的背,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老头子,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苏正禄摇了摇头,眼神落在苏文涛身上,缓缓道:“文涛……多亏了你……大房……”
苏文涛连忙道:“爷爷您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可苏正禄心里清楚,自己怕是没机会了。
他想起苏文浩那句“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这病”,又想起大房众人藏在眼底的心疼和算计,突然觉得累了。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喝汤了。
没过几日,苏正禄的病情又加重了。
郎中来看过之后,摇着头说:“日子不多了,准备后事吧。”
张氏一听,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苏有书蹲在院子里,抱着头唉声叹气,孙杏梦和苏文博在屋里收拾着东西,脸上虽有难过,却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要结束”的解脱。
苏文浩躲在角落里,偷偷数着自己攒下的几钱碎银,生怕办后事要用到他的钱。
只有苏正禄,躺在炕上,眼神平静得吓人。
他偶尔会睁着眼看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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