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程疆似乎对贺遇臣的这通来电早有所准备。
    甚至没追问贺遇臣指的是哪件事，心有灵犀般对上“暗号”。
    在贺遇臣找他要证件存档时，他就知道，这事儿要露了。
    应该说他想这事儿露，所以他装作不知道，给了军官证的。
    早就预料到的答案。
    贺遇臣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仿佛灵魂瞬间抽离身体，飘在空中俯瞰自己的躯体，然而灵魂也不甚清明。
    理智告诉自己，这件事有多么不符合规定，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他是否要马上回去重新走一遍流程？
    他都拿到退伍证了，为什么档案还没撤？他有股冲动，想冲回家看看那本退伍证书。
    他现在算什么？
    退役军人？在役军人？
    那他进了娱乐圈算什么？
    这一年来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人阻止过他……
    纷乱的思绪，搅得他脑子发懵。
    他突然想到过年时首长同他说的话……
    情感上，他居然还有一丝窃喜。
    哪怕那一缕情绪刚冒头便被自己压了下去。
    但不得不承认，那个被他放弃的身份，始终刻在骨子里。
    程疆半晌没听到贺遇臣的声音，心中忐忑。
    “贺……”
    “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重逢后……”
    贺遇臣又陷入沉默，沉默得程疆心里一阵发毛。
    就在程疆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带着几分自嘲：“知道了。”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直接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什么……什么意思？知道了是什么鬼？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程疆不可置信地看着熄屏的手机，越想越急。
    索性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在办公室里叉腰来回踱步。
    一个人想不通，索性把电话打到了其他几人那。
    高禹今年一直在出任务，基本属于失联状态，聂凡刚接到封闭特训任务，能联系上的只有池湘。
    谁知池湘接到电话，开口就是：“露了，知道，下午联系。”
    “啪”一下把电话撂了。
    “靠……”
    程疆坐到沙发上，试图让自己冷静，然而并做不到。
    猛地起身朝外跑去。
    池湘一身夏常服，笔挺端坐在首长办公室沙发。
    而老首长，则与贺遇臣通话中。
    池湘恨不得拿出自己毕生的听力技能，好去听听筒那头的贺遇臣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要有顾虑，好好养伤、好好养病。”
    老首长稳重如常，衬得他更加焦躁不安。
    “等你回京，放心。”
    挂了电话，老首长抬头看向池湘，笑着问：“程疆是不是快找过来了？”
    池湘连忙站起身：“应该在赶过来路上，贺队的事，他最看重。”
    “让他别瞎急。”老首长摆了摆手，“这么长时间等了，多点耐心，多给他一点时间。”
    后面的“他”指的谁，两人心里分明。
    “是。”
    而贺遇臣挂断着这第二通电话，慌忙起身。
    “小宝，帮我收拾行李，我们立马出院，回京市。”
    “可是哥……你还没退烧……”
    刚才的电话内容，令韩霁茗有些不安。
    “我有事，很重要。”
    贺遇臣握着韩霁茗的手腕，语气郑重。
    他……完全无法拒绝贺遇臣的要求。
    贺遇臣这边紧忙联系酒店中的小舅妈，告知突发状况，自己先回京市。
    医院这边，则是完全先斩后奏，出了医院才打电话道了歉。
    气得医生破口大骂。
    至于《我家那小子》节目组，就更好协调了。
    紧接着胡勇来探病后面，就是回到京市的养伤内容。
    顺理成章完成了第三期的收尾。
    热搜高挂的，全是贺遇臣丰县泥石流期间的壮举。
    而且这一举动，不仅只传播于年轻一代中。
    更是扩散到中老年圈层中。
    路人盘一下子扩大不少。
    哪怕没有看过贺遇臣的作品，在得知他是个明星后，都会不由感慨一句，这明星“勇”啊。
    *
    回到京市的贺遇臣第一时间冲回家中。
    家里只有两个妹妹在家。
    “大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贺遇臣就像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掠过，径直往楼上冲。
    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妹妹。
    韩霁茗一直跟在他后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跺跺脚跟了上去。
    贺遇臣的卧室一向整洁，书桌、衣柜、床铺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可此刻，他却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把里面的文件、笔记本一股脑倒在桌面。
    “哥，你找什么？我帮你找！”韩霁茗赶忙上前，蹲下身捡起掉落的杂物。
    贺遇臣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抽屉里疯狂摸索。
    从最里面的角落摸出一个a4大小的红色证书。
    韩霁茗看上上面写着“退出现役证书”。
    他第一次直观的看到贺遇臣的过往
    不是偶尔提起的“以前部队”，而是郑重其事印在证书上。
    贺遇臣握着那本退役证书，指腹反复摩挲着封皮的烫金字。
    许久，才缓缓翻开封面。
    第一页贴着他穿着军装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比现在青涩些。
    下方的服役信息、退役时间……每一项都清晰明确，最后一页盖着鲜红的部队公章，印着“准予退出现役”的字样。
    明明是他鼓起所有勇气、亲手接过的证书。
    明明是他亲手藏进抽屉的过往。
    他以为这就是终点，是他与军装、部队、战友彻底告别的证明。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份“告别”不作数。
    他的档案还在，他的身份还悬着……
    贺遇臣的心脏狂擂了一整天，快要失衡了。
    “小宝，现在几点？”
    “下午三点十分了……”
    韩霁茗小心回复道。
    门口传来轻轻的响动。
    贺遇臣抬头望去，只见贺灵姝和丛玥正扒在门框上，小脑袋探进来朝里望，眼神里满是担忧，显然是担心他刚才的反常，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
    “三点十分……”
    贺遇臣重复了一句，随后捏紧了退役证书朝门口走。
    “哥哥？”
    贺灵姝担忧地喊道。
    “走，下楼陪哥哥坐一会。”
    四人来到楼下柔软的沙发中坐下。
    妹妹的小眼神不住地在大家身上转来转去。
    气氛好像有点严肃，发生了什么？
    贺遇臣说坐一会，就真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
    门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轻响，还有脚步声朝玄关靠近。
    贺遇臣侧首，目光瞬间投向玄关方向，攥着证书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随后缓缓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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