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左右看看,青芜院中分为两半,一半住一等丫头。
另一半住其他丫头婆子。
愫惜的住处挨着青芜院,此时并无来往行人。
她故意提了嗓门道,“愫惜姑娘,新衣裳拿来了。”
“陈妈妈请进。”
胭脂进了房内,掩上门,两人互相打量。
愫惜先行了礼,“昨天多谢妈妈出手相助。”
“也是巧了,青芜院走水,我便以为有了机会。”
胭脂仍然审视地看着愫惜,特别是对方那双眼睛,透着机灵。
她走到桌边坐下,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
解开来,里头的披风漂亮又贵重,大红色映得屋里光线都变暖了。
胭脂看看披风又看看愫惜,开口道,“他待你倒是实心肠。”
愫惜马上警觉起来,脸上却是笑盈盈,问道,“妈妈什么意思?说的是谁?”
“自然是六殿下,这料子不是给普通人用的,价值几何你我也都知道,王府不缺钱,但六殿下也不会平白待谁那么好。”
“你这丫头机灵超过我想象,怎么昨天那么冒失?”
她放肆瞄着愫惜,说道,“你我都担着大干系,你若三心二意,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昨天的火是我放的。为的就是试你。”
“你竟真往听松院跑。”
愫惜道,“我以为是好机会,这次回来,王爷待我远不如上次那样亲近……”
“愫惜,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可是触怒了李仁?”
愫惜吃了一惊,这反应被胭脂看在眼里。
“你先前不会想跑吧?”
“……”愫惜稳稳心神道,“的确,原先打错了主意,想跑来着。”
“别在这种小事上耍小聪明,你以为跑去偷消息,被六王爷捉到,李仁会原谅你办事不力?”
“姑娘,我劝你别给自己找麻烦。”
“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事吗?如果你以为你在帮李仁偷消息,就错了。”
“你是在帮他争夺大宝!”
“所以,你想想此事的重要性,想想你故意跑去败露行踪,他会如何处置你和你的家人。”
愫惜打个寒战,她以为自己只要表达忠心,去偷,但没偷到,就不会有事。
她忠心,但能力不够,怪不得她。
此时,她才感觉自己真的打错了主意。
李仁的水牢吓到愫惜,却并未改变她的心意,她仍然想逃。
李嘉很好,并不是很好的人就一定被所有人接受、喜欢。
见她转了心意,胭脂缓和语气道,“李仁是个手辣的。你切莫打错主意悔恨终生。”
“待他上位,我会替你求得恩典,放你离开。”
愫惜怀疑地看着胭脂,突然领悟了她话中之意。
“你的意思,他上位本来是要处死我们?”
“是处死你这样的人,我能保住命才入府为他做事。”
愫惜后知后觉,开始发抖。
“你别转错念头,以为反正要死不如出卖李仁,算是报复。”
“你好好做,可以赏赐你自己死,你不好好做,全家死都不够。”
胭脂淡淡道出残酷真相。
愫惜愣愣地,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她不想死,她知道外面很大很大,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这是镇上走街串巷的货郎卖她丝线时告诉她的。
有些地方山连着山,有些地方一望无际。
有些地方河流穿过小城,有些地方长年无雨,但结出的果子比蜜甜。
他形容雪山有多白多高,草地有多广阔多绿。
愫惜灰色的世界被点亮,她向往着远方。
她的心突然活起来,像流动的溪水。
她也想和货郎一样,挑个担子便能养活自己,走遍所有不同的地方。
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她浑身长出力量,再也不会整日无精打采对付手里做不完的活。
后来家乡发起从未见过的大水,将所有人的房屋淹没,有些屋子就此塌陷再也找不到。
灾难来得突然,家里什么也没留下。
一家人面临死亡。
这时他们一家遇到在青州巡查的李仁。
愫惜被他衣着与风姿吸引,直勾勾打量着这位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公子。
李仁感觉到目光,寻着目光而去,遇到一双好奇的眼睛,眼神活泛、丰沛,那双眸子生在一张蜡黄的小脸上。
把一个本来姿色普通的女孩子映衬得与众不同。
她在一堆因为饥饿而麻木的人群中让人眼前一亮。
身体的饥饿并没让她的心魂受伤。
李仁领走了她,用她给她的家人换了条活路。
他发现这姑娘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机敏。
从细小的事情上便能判断事情的本质。
这是天份。
李仁便亲自调教,待知道李嘉成了赈灾官时,便将她送到王员外家。
她就是他提前便谋划钉入李嘉身边的一颗“钉子”。
他教她识人,教她富贵人家生活的常识,所用器具,所穿衣料……
他一点点把“穷酸”从她身上剥离掉。
其实很简单,只需足够的见识与富贵。
享受过奢华的生活,习惯了奢华的生活,穷酸自然便不见了。
每日的花瓣沐浴,将她身上的脏臭洗得干净,肌理中腌出百花香。
她是那样年轻,一小段时间的滋养,便改了模样。
愫惜安享这份荣宠,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没想到价格这样昂贵。
她的梦想,她的将来,都用来付了这段日子的要价。
“这不公平。”她从胸膛里挤出一声悲鸣。
“和他们打交道何时有过公平?”
愫惜捂住脸,哭泣起来,求着胭脂,“妈妈救我。”
“我说了,将来若成大事,我会救你,可现在你得用心给他做事,他可不养闲人。”
愫惜马上冷静下来,用袖子将脸一抹,问道,“妈妈真的能保证我将来可以脱身?”
“能。因为他指派不动我,我为的另一个人才肯入的王府。”
“能保你我的,是那个人。”
“好!我信妈妈。那我们后头要怎么办?”
“你不在时,我已弄清楚一部分密信所藏之处。”胭脂轻声说。
锦屏院正堂有个紫檀木多宝阁,阁中所放青瓷瓶底座有个暗格。
暗格中藏的是绮眉的密信。
听松轩内书架子上有暗格,藏的只是与曹家的通信,里头没有什么要紧内容。
“可我在暗格中偷到过兵防图啊。”
胭脂冷哼一声,“大约是前头行动有纰漏,所以现在改了地方,要紧信件不知藏在了哪里。”
“这件事交给我吧。”愫惜道。
“如今你想下手恐怕是难。”胭脂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的一件小事,心中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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